黃士陵字牧甫,一作穆父、穆甫,晚年別署黟山人、黟山病叟、倦叟、倦游窠主, 先后又有蝸篆居、延清芬室、 舊德鄰屋、古槐鄰屋等齋號。其印作取法廣博,結字自然,刀法凌厲渾穆,于清代印人中獨樹一幟,于浙皖兩派外另辟蹊徑,其印風流布,稱“黟山派”,直與浙皖兩派鼎足而三,藝術成就足與吳讓之、徐三庚、趙之謙輩抗衡,為晚清藝壇一大家。
黃士陵印四方
黃氏篆刻,早年師法皖浙兩派,此次于西泠秋拍中面世的四方黃士陵印作中,年代最早的一方便是黃士陵擬仿皖派宗師鄧石如所作,印文曰“愛畫工書能琴善病”,線條與結字無不流露出濃郁的鄧氏風貌,而其用刀卻不時流露出浙派切刀風味。其在邊款中記述了創作此印的經過:同治甲子,見此印于馬骨董家,或謂完白先生手作,以贈涇上趙侍御者。匱于貲,不可得,而徘徊又不忍遽舍,因仿治一石,復恨無所用,贈人又難其人,置行笥中十余年矣。今年秋,感季貺周太守知,聽其言論,觀其容兒,讀其著作,知廣陵散尚在人間。吁,十余年來僅一遇其人,竊喜是印不終湮于囊篋,而太守之所樂者豈特此哉,此其小焉者也。因記顛末于石,用紓夙愿云。壬午十月廿五日,后學黃士陵志。按其自記,此印約作于同治甲子(1864)年或稍后,壬午(1882)年贈周星詒時重為補記,其時年方三十四歲,而作印時約二十歲左右,以弱冠之年而有如此造詣,實為天縱奇才,而此印也是目前可見黃氏年代最早的作品,于研究黃氏一生治印軌跡亦為不可多得之數據。
游居廣州的經歷于黃士陵的藝術生涯是至關重要的。一八八二年,三十三歲的黃士陵游藝廣州,曾入張之洞、吳大征所設的廣雅書局,復受薦赴京城國子監學習金石學,后來又曾受邀于湖廣總督端方幕府,從事經史、金石圖籍的校刊、編拓。著名的《十六金符齋印存》及《陶齋吉金錄》等書即是他襄助編拓的。他因此也獲得了研究大量金石文字資料的良好機緣,使得他在古文字學及碑版、璽印學方面有了精深的修養,這在晚清印人中是十分超卓的,也使得其印藝發生了很大的飛躍。對于清代印人的取法,他于趙之謙用功尤深,他說:“趙益甫仿漢無一印不完整,無一畫不光潔,如玉人治玉,絕無斷續處,而古氣穆然,何其神也” (《歐陽耘印》邊跋)。可見其深得三昧。趙之謙認為:“漢銅印妙處不在斑駁而在渾厚”,黃士陵則說:“漢印剝蝕,年深使然;西子之顰,即其病也,奈何捧心而效之”(《季度長年》邊跋),可謂同氣相求,此次西泠秋拍中的一方“陽湖許鏞”印,正是受趙之謙影響而作,他在邊款中記曰:“一刀成一筆,古所謂單刀法也。今人效之者甚伙,可觀者殊難得,近見趙撝尗手制一石,天趣自流,而不入于板滯,雖非生平所好,今忽為撝尗動,偶一效之。振老以為何如。癸未荷花生日,牧父志于羊石。”癸未為1883年,其年黃士陵三十五歲。此印以單刀出之,結字布白一任天真,不加雕飾,是黃士陵一生中不多見的以單刀法所作的佳作之一。而另一方為傳卷樓主人所作的九字白文藏書印,刻得平正厚重,線條微帶遲澀,亦不難看出其與趙之謙印作之間的關系。
四十歲以后,黃士陵形成了屬于自己的強烈個性風格,以后未再有大的變化而逐步趨于精能老到,其成熟期的作品氣勢沉雄,刀法亦益為樸茂渾穆。“翕懷”朱文長方印,乃為翕懷齋主人所刻,未署年款,檢黃氏印譜中有同為翕懷齋主人所作“翕懷齋印”,款署“甲午四月”,其時黃士陵四十六歲,此印亦當屬同一時期。印作長方,二字上下排列,結字平正中寓奇崛,用刀爽利老辣,線條細勁,方圓兼備,有六朝碑版遺風,為黃氏盛年佳作,不可多得。
黃士陵的邊款風格,在清季印壇上也是不同凡響的,除了文辭雋永嚴謹之外,在技法上也不蹈故常,他曾學過鄧石如的雙刀行書款,又一度改用切刀楷款。后受六朝碑刻書體人款的啟發,遂以穩健的推刀法變而出之,含蓄質樸,結體尤見古拙錯落,在林林總總的印款藝術園地里獨標一幟。此次面世的四件作品中,“陽湖許鏞”與“愛畫工書能琴善病”二印皆作長款,“愛畫”一印邊款多達一百五十余字,“海昌羊氏傳卷樓所藏”與“翕懷”二印也各有十余字邊款,皆鐫刻精雅,可作微型碑版觀,亦可對黃氏邊款藝術有更深一步的了解。
黃氏一生治印頗多,但由于其“湖海飄零”,原石星散四方,存世無多,此次能一舉匯集四方佳作,且貫穿其習印之初直至盛年不同時期,實屬機緣巧合,可遇而不可求,識者自當寶之。